第四百一十七章 江南你是真该死啊 (第1/2页)
十二月的京城,北国飘雪,银装素裹。
西苑中央的太液池已经冰封,这座皇家园林同样被白雪所覆盖,惟有西边那座宫殿还露出黄色的屋脊。
一行朝廷重臣身披裘衣,顶着漫天飘下来的雪花,踩着来不及清扫的积雪从宫门走进来,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肃穆。
在他们跟随太监来到御书房,先在门前的屋檐下抖掉身上的积雪,这里恭恭敬敬地走进里面参拜。
御书房的地暖已经全面启动,不仅有着源源不断的暖气从地底冒起,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檀香。
大明王朝最高会议始终安排在这里,而今他们亦是为了解决帝国所遇到的问题而来。
在朝廷政令推行的过程中,难免会遇到一些阻碍,如今的阻力出现在江南。无论是农业还是商贸,江南都是帝国重中之重的地区。
“兴化县至今没有张帖银元政令!”
“徽州府市面如今尚没有出现银元!”
“淳安有名儒称新钱为假钱,呼吁士林拒之!”
……
弘治朝在今年推出最具深远意义的举措,正式废除帝国一直盛行的银本位制,结果在江南遭遇前所未有的阻力。
北京城是天子脚下,朝廷治理了整个权贵阶层,加上这里的百姓拥有一定的话语权,所以废除银本位制取得了显著的成效。
虽然无法避免还有普通百姓使用白银交易,但绝大多数的交易结算都改用铜钱和银元,新币可以说彻底取代白银的地位。
银元的好处其实显而易见,且不说店家的秤容易缺斤少两,而且银两的杂质有所差异,最终的火耗会损失的损耗差别很多。
现行的银元存在固定的面值,且还会跟低面值的铜钱直接绑定,这无疑大大强化交易双方的公平性。
只是在京城畅通无阻的银元,结果到了富庶的江南地区想要推行竟然举步维艰,遭到了重重的阻力。
至此,朝廷和江南地主阶层的矛盾在这一刻竟然意外爆发冲突。
究其原因,大明朝廷在江南的影响力早已经大幅度削弱,而且朝廷废除银本位确实侵害了地主阶层的核心利益。
国朝至今已经一百余年,社会阶级早已经固化,绝大多数的财富已经被少数人所掌握。
他们几代人积攒大量的白银,现在仅因为日本拥有大银矿和海外存在诸多银矿就要废除银本位制,这让他们又岂能甘心呢?
朝廷这项废除银本位的政令到其他地方还好,毕竟很多地区穷得叮当响,只要朝廷能够保障银元的购买力即可。
江南地区却是完全不能接受,由于国朝至今一直有所遏制土地兼并,白银是他们财富的重要形式。
现在他们好不容易积攒到如此丰厚的家财,又岂能让这数之不尽的窖银大幅度贬值,乃至不能流通使用呢?
至于日本会不会因为坐拥大量银矿而洗劫大明的社会资源,这并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事情,亦或者压根一点都不重要。
正是如此,废除银本位制已经大大触犯到江南地主阶层的核心利益,而今几乎整个地主阶层都在阻止银元流通。
朱祐樘跟以往那般坐在阁楼上充当观客,在接受这帮重臣的跪礼后,便让刘瑾示意他们可以进入会议了。
“在江南推行新钱确实十分的难办!”
“哪怕难办亦得办,难道咱们的商品要给日本和蛮夷席卷一空吗?”
“咱们总不能要用刀子架在他们脖子逼他们使用银元,此举跟北虏又有何区别?”
……
今日召开最高会议主要内容正是商讨新币在江南推行遇阻一事,虽然他们意识到废除银本位的重要性,但亦是不愿意采用武力的方式。
理论上,朝廷通过武力确实可以解决这个难题,但在真正的实施过程中很容易酿造大的反抗势力。
历朝历代在遇到财政危机的时候,通常都想到发行大钱来解决,但以一当百的大钱往往加剧货币体系的崩塌,更是促使地主阶层倒戈。
现在他们想要通过武力迫使江南所有地主使用新币,且不说能不能做到,哪怕真能做到亦得面临不可预测的大动荡。
最为重要的是,一旦王朝彻底失去了民心,失去了整个江南地区,那么难免要面临政权更迭的命运。
徐琼虽然的声望不及刘吉和尹直,但却是坚定的帝党:“空谈误国,实干兴邦!你们就别在这里抱怨了,咱们朝廷接下来该如何在江南推行新钱,今日必须拿出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!”
吏部尚书李裕和工部尚书贾俊知道光抱怨确实无济于事,只是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,不由得暗自感到一阵头痛。
按现在的情形,江南的地主阶层已经开始抱团,朝廷现在通过政令的方式废除银本位制简直是难于登天。
“虽然遇到了阻碍,但咱们朝廷自然是继续要求整个江南推行银元结算。从布政司到府,再到州和县,要求所有地方官员倡导百姓使用新钱,禁止白银在市面流通!”兵部尚书刘宣深谙治军之道,当即率先表态道。
自从思想上由虚转实后,他亦是觉察到军队的中低层将士无非是为权为钱,而今饱读圣贤书的地方官员必定同样如此。
只要朝廷拿捏着地方官员的前程,那帮地方官员必定不敢阳奉阴违,而是乖乖贯彻大明朝廷废除银本位制。
工部尚书贾俊的心里微微一动,便是认真询问道:“刘尚书,这个方向是没有错,但该如何层层施压下去,又如何让整个江南的百姓都接受新钱呢?”
“自然要对推行不力的地方官员进行问责!凡是不积极的州县,不仅州县要免职,连同知府都要进行惩处!”兵部尚书刘宣避免后面的问题,却是揪着地方官员的积极性做文章道。
吏部尚书李裕掌握百官的升迁,却是轻轻地摇头道:“刘尚书,新币在江南推行不力,固然有部分官员懈怠,但而今想要跟宋澄那般为民请命的地方官员亦是不少。以知县为例,一县之地有辅官、吏员和衙差,一旦下面的人不干活的话,知县想干活亦做不成任何事!”
“李尚书,你此话怎么像是帮地方官员开脱呢?”兵部尚书刘宣的眉头蹙起,却是对李裕的动机进行质疑道。
礼部左侍郎周经等官员并没有地方官的履历,现在听到李裕这一番袒护地方官员的言论,亦是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。
吏部尚书李裕知道在场有些官员过于理想化,便满脸认真地道:“别看知县风风光光的,但咱们大明官员都是流官,仅仅带着几名随从到地方上任,甚至连当地的方言都听不懂。反观吏员和衙役都是本地人,而这些人通常都跟地方大宗族和乡绅有关,所以新币推行不畅并不能一昧地怨地方官员懈政!咱们只有找到真正的病因,这才好对症下药!”
虽然他没有知县的任职经历,但亦是地方担任监察御史,还出任过山东按察使和陕西布政使,加上担任吏部尚书以来亦是认真听取下面官员的工作报告。
结合着自己实际的工作经验和下面官员汇报上来的情况看来,他意识到衙门吏员和差役的重要性,这帮人一旦联合甚至可以轻松将知县的权力架空。
此次废除银本位制在江南推行不畅,新币迟迟打不开局面。如果仅是几个地方如此,那么自然是该地的官员怠政,但整个地区普遍存在的问题便不能全怨地方官员不作为了。
虽然匪夷所思,但一些偏远的地区,其实会出现知县害怕当地吏员的情况,甚至不敢受理有关吏员的案子。
如广东下面的新安县便发生一个颇为神奇的案子,负责选拔的承行吏员遭到同僚陆荣祖殴打致死,结果新安知县居然不敢管,直到苦主的亲属上告广州府才被惩治。
“既然吏员和衙差才是祸首,那么咱们便问责吏员和衙差!”徐琼得到李裕透露的情况后,当即便进行表态道。
不等李裕有所表态,刘宣显得苦涩地道:“徐阁老,这下面的吏员和衙差是吏滑如油,且不说基数过大,而且他们不见得稀罕那份差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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