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我中文

字:
关灯 护眼
自我中文 > 道与碳基猴子饲养守则 > 846 通往无限的十字路口(下)

846 通往无限的十字路口(下)

  846 通往无限的十字路口(下) (第2/2页)
  
  “我认为这是一个相当标志性的事件,查德,象征着她当时的心态转变。这种近距离去观察尸体的行为对于逃脱死亡并无实际益处,相反是在尝试用白骨观式的苦修来克服对死亡的本能恐惧。她已放弃在事实层面上搏得生路,转而想要从意志与心理上战胜死亡。结束和尸体的同居生活后,她在日志中显露的思维明显变得更有条理了,可以推断她已恢复镇定,或者以目睹同类腐败带来的精神刺激暂时麻醉了自己。她停止了消耗巨大却难见成效的治疗项目,把它们拆分给不同的董事会成员;给唯一的家人写了一封信,委婉地警告他不要牵涉进来;最后委托了一名可靠的律师办理房产赠与手续,将冬青屋赠给你与吉莉安——我想你们就是在那时得知了我的病情。请别觉得这礼物太昂贵,查德,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们很照顾安东尼。恐怕接下来的几年里也需要你们时常费心。”
  
  “当时的我并没有真的散尽家财,只是处理了闲置的部分。等这些事已做完,这个日志中的她马上就投入了新的挑战——我之前说她已接受自身的死亡,这确实不假,但亲眼观看死亡的转变似乎给予了她全新的灵感,使她开始寻求某种形式的灵魂复活。在这里我必须说,在背弃发件人之前的三年时间里,她从发信器图纸和各种测试奖励中得到的很多技术尽管难成体系,却相当超前,足以做到许多在世人眼中尚属无稽之事。起初她想过克隆一个带有记忆的新自我,但遗憾的是项目开展得太晚了,那时她已病入膏肓,没有机会提取足够数量的健康细胞,也不能确保这种病不会彻底改写遗传物质。这个计划很快被放弃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受有机物和遗传物质限制的生命形式,一种她确信不会继承到自身绝症的克隆。这就是我们通常称之为‘意识上传’的方法。”
  
  “神经模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,查德。面对如此复杂的网络系统,你无法确切知道它是如何编织出最终的思想,只能像个愚笨浅薄的工匠那样一板一眼地模仿,将天成地造的杰作尽量忠实地复刻下来。尽管作为基础的每块积木都由你亲手搭建,最终形成的却是一个难以理解的黑箱——这难道不像是一种魔法吗?不是在对我们自以为能靠智慧知晓一切的傲慢进行嘲讽吗?但是由它去吧,到了如此阶段,当时的我已经相当务实了。我甚至给数据版的自己提前做了一个身体。这个身体做得不是特别精心,因为它终究不是灵魂的存放处。我本来的要求是至少让它的外形看起来像个较为自然的活人,结果连这个微小的目标都难以达到——你想象不出看似简单的神态指令会给整个系统增加多少复杂性!我们都说眼睛是大脑的延伸器官,是真正的心灵之窗。这种譬喻或许过于浪漫,可至少在那具没有灵魂的机械身体上是准确的。它虽然拥有超越顶尖狙击手视力的高精脸部摄像头,却始终不能很好地表达出眼神。”
  
  查德维克盯着客人的眼睛。她也回望他,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。
  
  “你成功了。”他缓慢地说。
  
  “不,查德,我没有。很遗憾——当时我手头恰好缺乏这方面的技术,发件人并没有在这方面给我留出生路。我对成为数据生命的尝试被卡在了动物模拟阶段,现有程序只能模拟昆虫和少量小型哺乳动物的思维,而模拟的精度也令人失望。那时的我非但不觉寒暑、不辨甘苦,连视觉也发生了严重的衰退。时间已经不够用了。至于我们那位发件人呢?在我奋力挣扎的大部分时间里,它只是安静地观望着,既不伸手相助也不落井下石。它可能也有好几次向当时的我释放过信号,催促她重启发信器项目,但被工作日志明确记录下来的只有一次:在当时的我叫停了神经模拟项目的那一天,实验室里的主计算机被劫持了,屏幕上显示出一扇门扉被缓缓推开的像素动画。它以前很少用这样直接的方式跟我沟通,让事情显得非常有趣,就像是它也有点不耐烦了,认为事情可能会脱离它的把控。不过它并没有因此撤回疾病——我疑心那时事态已经发展到它无法撤回的地步,但它仍不肯在我面前暴露真正的面貌。”
  
  “死而复活的挑战也失败了。对于日渐病重的我而言,似乎剩下的只有两种选择:彻底死去,或者重启发信器项目。当时,由于长期抗争已大量消耗了我的精力,在工作日志中呈现出的口吻反而是较为平静的。似乎当时的我正逐渐对发件人改观,她起初更倾向于把它当作无感情的机械,后来是残暴的恶魔,到最后却认为它很可能也不过是个人,同时具备强大威能与认知缺陷的人,就像是古典时代里的众神……她的怒火平息了,或者是因求生欲而妥协了,于是她开始重新审视发信器项目。我一直都管这个机器叫发信器,但其实它也是有别的名字的。在设计图纸的附文里它通常只被称作是‘设备’,但有六次被称作是‘门扉’,还有两次被叫做‘深渊机器’——这个称呼似乎并不仅指发信器本身,只有把它和它的某个终端装置囊括在一起时才会使用。”
  
  “查德,你想想这个名字是多么迷人,同时又是多么懒惰。深渊机器!我并不认为从这样一个名字就能断定它的性质好坏。我们都知道尼采有一句关于深渊的名言,但他同样也热烈地赞扬过深渊——不是我们脚下的,而是天上的。难道我们头顶上的不也是一道不见其底的深渊吗?其中不也有无数只凝视着我们的光的眼睛吗?‘清澄而亮丽的光之深渊啊,只要你包围我,我就是你的祝福者、肯定者!’我们脚下所能踏临的渊薮能有几许幽邃呢?至多不过是这颗星球地壳的厚度。可我们头顶的光渊却无有尽处。又有何人不愿登高求上,投入这光渊的怀抱呢?”
  
  “难道我不想知道门扉之后是何物吗?难道我不愿见证‘导论’中描述的那种机器轰然运转,将整个宇宙的斗转星移都在无声间改写?我不希望在崭新的世界里为我妹妹重新铺开一个席位?最起码,我可以知道那场坠落到底是了什么。根据我如今所能找到的最后几篇日志,这就是她当时每日所想的内容,不难看出她已对发信器并不那么敌视,然而就在一场午间的睡梦过后,她却彻底放弃了。我可以把日志中记录的那场梦的内容完整复述给你——”
  
  “‘我又做了那个梦……她画的那座塔,如大地的指针矗立在暴风雨中。我既在塔下又在塔顶,既是雷霆的受害者又是见证人。为了逃避雷霆我从塔顶一落而下,塔下目击的也是我……或者那是她?在梦里我们的位置颠倒了过来,她是那个目睹坠落的人,并且迫切想要告诉我什么,仿佛能给我指出一条道路。我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听清楚,她却将我按了回去。雨水已经涨起来了,逐渐淹没了塔脚,也淹没了我的头顶……我沉下去了,下沉得很快,一如自空中坠落……”
  
  “日志就到此为止了。从那以后,你们所知的那个日渐病笃的我便消失了,无人知晓她的下落。但是我,你眼前的这个我,还是可以根据事后的结果去进行推测。在她消失以前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删除了所有的设计图纸,销毁了绝大部分元件,只剩下少量不能独立运作的机械外壳。这一切迹象说明她最终没有选择拥抱头顶的那片光渊……她往下走了。那条路其实从一开始就存在,只是如果没有我妹妹的死——如果不是我无法接受将另一个年幼的女孩断送,那我也根本不会被逼到那另外的一条路上去。查德,奇迹有时会以两种截然不同的面孔降临,看似捷径的那个选择反而会是死路,而看似死路的才是真正的进升之途。我们已经把这件事和约伯联系得太深了,可你知道我并不喜欢《圣经》,因此我要用古典时代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——青年时代的赫拉克勒斯曾站在十字路口,看见两位光辉高贵的女神向他走来;先开口者自称为欢愉的女神,可使他不需辛劳便享尽人世间的融化幸福;后开口者自称美德女神,唯使他历尽劳动与辛苦才能成就功业。”
  
  “我们都知道他最终选择的是什么。生前他也确实不曾得到幸福,直到死后方能晋升为神,成为不朽的一员。他正是先将落入地府,才得以登上圣山。而对于当时的我,欲往光的深渊中飞跃,就需先跨越至暗与死亡的大门……在一切的开始,在那通往无穷的第一封邀请函里,我那位最智慧的老师与最致命的敌人给了我不止一个选择。当初它可能只是想看一看我的反应,想知道我是否有勇无谋,可时隔多年之后,恐怕连它自己也把给过我的第二种选择忘记了。但,它没有发现我在数年间已精进了,并且也更了解它,既相信它又防备它。我深知它个性孤僻不近人情,残忍却很缺乏幽默感,因此不会编造一个诱导自杀的游戏来制造黑色笑话。它提供的两个选择都是有意义的,而我妹妹的死也必须是有意义的……”
  
  查德维克声音颤抖着说:“‘沉水游戏’?”
  
  “正是。很高兴你仔细听了我的整个故事。”
  
  “那游戏的具体内容到底是什么?”
  
  “我不会说的,查德。让这个秘密随着当时的我永远消逝吧。我也知道你紧接着要问的是什么——既然如此,你眼前的这个我又是什么呢?这一点上我们也必须作出许多猜测:在当时的这场博弈中,发件人并没得到它想要的结果。神把灾厄降临在约伯头上,约伯却在得到赦免以前便死了,对于这个结果它即便谈不上不满,至少也是出乎意料的。为此它决定将这个灵魂从撒旦手中收回来,用另一种考验重新证明自己的正确。它虽非真的全能全知,对于我当初做不到的事却能轻而易举地完成,根本无需做任何模拟试验……我在地上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。完成新的考验和进升需要我跃往光渊,去寻找一位霞光女神。但是在那之前,查德,我对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也是负有责任的,因此我还要有一些善后工作。”
  
  “我们那位发件人,出于某些我不方便透露的原因,眼下已谢世离尘,不再构成我们的威胁。但它留下的某些东西却仍在世间,可以为孤注一掷者所利用……这是很危险的行为,因此我必须去阻止。而我今天前来见你,其一是为了完成我们的约定,其二则是正式向你发出邀请。不久前,我有一位非常看重的董事会成员已因卷入此事而丧命,我本想请他的朋友接替这个席位,但如今看来希望十分渺茫,因此我只能把责任交给你。查德,假如我在天亮后一去不返,我希望你能打开邮箱,仔细阅读出现在那里的新邮件,然后接手那位前董事所运营的项目。我会告诉你所有你需要知道的情报,告诉你怎样保全自身和我们这整个种族,你需要去战斗,必要时可能还得把核弹砸到月球上……把你卷进危险并非我的本愿,可是查德,说到底我还是只有那句话:我们生在这世上是为了有所作为。”
  
  查德维克好似被冻在了冰库里。“我需要想一想。”他机械地说,“这……我需要自己再考虑……”
  
  “你会有充足的时间独自思考的,查德。时间已经所剩无几。现在我必须走了,但愿我们还有再见之日。”
  
  客人在他愕然的目光中站起身来,毫不留恋地走向房门。在她拧开门把手前,查德维克下意识地站了起来。
  
  “李!”他心神激荡,未经思考的话语结巴着冲出口,“你……我是说,最开始的那个你,她到底怎么了?她、她现在到底在哪里?她还能回到我们眼前吗?”
  
  客人回过头来。她那无灵魂的眼睛先是落在查德维克脸上,继而又落到窗外愁雾茫茫的夜色中。她说:“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。从一个绝对正确却模糊的角度来说,她是已经沉下去了。可你问我她最终停在了何处?还是让答案保留在少数人手中吧。查德,儒勒·凡尔纳在《海底两万里》的结尾引用了《传道书》,而我也要引用他的结尾来作为回答——谁能看穿海渊的最深处呢?如今世上有两个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,这两个人就是我与船长尼摩。”
『加入书签,方便阅读』
热门推荐
极品全能学生 凌天战尊 御用兵王 帝霸 开局奖励一亿条命 大融合系统 冷情帝少,轻轻亲 妖龙古帝 宠妃难为:皇上,娘娘今晚不侍寝 仙王的日常生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