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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08 船夫与那伊阿得斯(下)

  708 船夫与那伊阿得斯(下) (第2/2页)
  
  “看来没什么问题。”十秒钟后老科隆说,“至少不是爆炸物。”
  
  他又招呼德里克上去闻闻情况。这会儿时间里雷奥也从客厅里钻了出来,晃着尾巴溜向德里克。罗彬瀚不再按住俞晓绒,他们都慢慢地围上去,查看排爆桶里的情况。包裹已经被剪开了一角,里头黑洞洞的,似乎非常空。老科隆没有让他们伸手去碰,而是耐心地用剪子扩大那个洞口,再用小型手电筒照进去观察。罗彬瀚站在他的腿边,隐约看到包裹里头空荡荡的,只有最底部一层有东西。
  
  “像是板子。”老科隆说,“你怎么看,詹妮娅?”
  
  俞晓绒转身进门,又拿着厚厚的防化手套走出来。这一次罗彬瀚没再阻止她,而是拿一柄小剪刀替她把纸箱又剪开了几圈。穿进洞口的光线已足够他们看清里头:纸箱里只躺着一个特别扁平的东西,被胶带和防水布层层包裹着。胶带上还贴着些特别儿童化的卡通贴纸:有几颗彩色的贝壳和海星,一条独木船,一个做着鬼脸的印第安人,一只裹着老夫人围巾的狼,一只深紫色的几乎翻着白眼的章鱼。
  
  罗彬瀚对这几张贴纸没有任何头绪。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,俞晓绒已经莽撞地伸出手,把那块扁平的东西取了出来。突然间她变得异常大胆,甚至直接从罗彬瀚的手里抢过短剪刀,近乎凶暴地割断上面胶布。罗彬瀚既吃惊又紧张,却没法裸手去碰那个可疑物体。
  
  “你生什么气呢?”他莫名其妙地问,“吃枪药啦?”
  
  俞晓绒板着脸,抖开厚实的防水布。一颗灰蒙蒙的鹅卵石率先从里头滚落出来,砸在罗彬瀚的脚上。罗彬瀚准备垫着外套口袋去捡,昂蒂·皮埃尔却先他一步把石头攥进手中,然后直接藏到背后。罗彬瀚抬头瞪她,她只是满脸无辜地回望。他没去跟她追回,因为防水布里显然还有别的东西。
  
  俞晓绒一把扯掉了防水布。放在里头的东西虽不说令人失望,可也完全不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:不过又是幅装裱好的油画。画中的背景是一片弥漫幽雾的深林,一条银白的河流从中穿行而过,一个穿着白纱的女人正赤足走在河面上。它带着某种神秘幽远的氛围,令罗彬瀚第一时间去看昂蒂·皮埃尔的反应。结果昂蒂根本没在看那幅画,她专心致志地把玩着捡来的灰色卵石,眉目间透着明显的喜欢。
  
  “啊,只是一幅画。”老科隆说。他尽量表现得是欣慰,但口吻和神情里透出来的却是失望与无趣,“我想是你爸爸的朋友送的吧,他总是有很多怪朋友。”
  
  “是的。”俞晓绒说。她的脸却红得有点奇怪,乍看像为自己的小题大做不好意思,但罗彬瀚在解读她的微表情方面可谓是炉火纯青。他能从她凶光暗露的眼睛看出她其实应该是把脸气红了。
  
  多普勒·科隆利落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,招呼和雷奥挨头碰脸的雷克多回到车上。临走前他拍了拍俞晓绒的脑袋,又冲昂蒂·皮埃尔露齿一笑。
  
  “别太在意菲利普的事,姑娘。”这老头乐呵呵地说,“以及,要是你乐意,再给他个机会。”
  
  昂蒂·皮埃尔也冲他微微一笑,非常迷人,但意义难明。她也许根本不清楚眼前这个老头与曾经送花给她的菲利普·科隆有什么关系。最后罗彬瀚从屋子里出来,拿了一只带有马犬图案的瓷杯作为谢礼。老科隆拒绝了礼物,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了罗彬瀚几眼。他让俞晓绒替他做翻译。
  
  “我们以前没什么机会说话,”老科隆说,“听詹妮娅说你去了非洲?看来你也是个闲不住的人,就跟她爸爸一样。有空来我这儿坐坐吧,或者我们也可以出去喝一杯?”
  
  很难对一个帮了如此大忙的人出口拒绝,罗彬瀚只好表示他有空就会去狗场看看。他目送多普勒·科隆上了车,回头去看院子里,发现昂蒂正把玩着那颗卵石,而俞晓绒则忙着瞪那幅油画。他们都挺自得自乐,只剩下他满心疑惑。
  
  “好了,”他一半是问俞晓绒,一半是在自言自语,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  
  “可能就是一个恶作剧吧。”俞晓绒冷冷地说,“我也有些爱开玩笑的朋友,也许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他们你要来。”
  
  “他们还会给你寄写着汉字的包裹?”
  
  “他们只需要上网点点翻译软件,再把查到的符号描下来。或者再简单点——我的学校里就有从你们那儿来的交换生。”
  
  罗彬瀚开始揪自己的头发。经历了漫长的飞行旅程和一场有惊无险的快递危机,他多少有点疲倦了,这可能是他此刻头晕脑胀的部分原因。他心里装着梨海市的事,荆璜的事,莫莫罗的事,还有雷根贝格的事,以至于一个来源不明的包裹就让他千头万绪。他同样想不明白俞晓绒此刻的反应,但他决定暂且到此为止。夕阳已然西落,不管这幅画还要折磨他们多久,是时候吃了晚饭再说。
  
  “我们最好还是先找个箱子把这玩意儿封起来。”他有气无力地对俞晓绒说,“小心炭疽杆菌,对吧?”
  
  俞晓绒答应了一声,眼睛还是注视着那幅画,根本没把罗彬瀚的警告放在心上。罗彬瀚强烈地感到她对这幅画的兴趣已经超出了合理的范围,可却没能从那张画里看出点什么。画中的女人——显然是某种非人的事物——有着窈窕诱人的身段,然而却又完全地失真。她披着的衣物既像白纱,又像一层扭曲的雾。头发和林木的阴影融为一体,仿佛整片幽林都被她牵引着。她的面孔朦胧而濡湿,如同在云中裁开两个细长的黑洞……但并不显得丑陋。整幅画尽管线条扭曲、色彩紊乱,却是一位富有经验的画家所作。它传达出了那种些微令人不安的美感。河妖。水的仙女。宁芙。罗蕾莱。
  
  “我希望这上面没什么诅咒。”罗彬瀚木然地说。他原本只是在脑袋里想想,但却脱口而出了。好在这在他们家并不是句特别引人注目的话,俞晓绒只是白了他一眼:“你在非洲看见过巫毒教了?”
  
  “没有。”罗彬瀚坚持地说,“非洲现在可好了。”
  
  “这幅画就是个玩笑,我确信。”
  
  尽管俞晓绒这么说,罗彬瀚觉得她的表情并不真挚,反倒暗蕴着某种危险的兴奋。他已趋疲惫的神经抽痛起来,回忆起往昔那些叫人心脏骤停的时刻,像是她妈妈打电话告诉他学校里的语文老师被警察逮捕了,或是他听到她那个倒霉前男友在被送去警局的途中中弹身亡——像雷根贝格周边这样的乡下地方竟能有这么多祸事供她发掘!不,或许祸事四处都在发生,只不过俞晓绒自己就像根小磁针似地到处转悠,精准奔向最容易制造灾难的磁场。而且她是有一阵子没交男朋友了。
  
  “你没有瞒着我什么吧?”他近乎有点恐惧地问俞晓绒。
  
  俞晓绒又挑起半边眉毛, 眼睛里那种危险的光已经消去了。但这并没让罗彬瀚好过多少,因为他可是见惯了俞晓绒怎样撒谎骗她妈妈。
  
  “你为什么觉得我瞒着你?”她反问道,“难道你瞒着我什么事?”
  
  “什么?当然没有!”
  
  “那我也没有。”俞晓绒斩钉截铁地说,然后抱着那张画进了屋子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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