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33、风雨树犹在,何独人不归 (第2/2页)
颱风并没有如预期的那样往申州方向移动,而是在进入东海后来了个急转弯,朝偏东北方向去了,所以今晚的风并不比白天大。
当然,这时候毕生花还没有听到颱风转向的消息。她回到柳营巷的废墟之中,踏着昏暗的只剩下不到原来一半宽的街面的路,急忙忙地朝曾经的家的方向赶。
当看到柳树熟悉的影子出现在前方的夜幕里,她的绷紧的心弦鬆了下来,暗自嘲笑自己的紧张,谁能拔走一棵树呢?就算是施工队误操作,也绝不可能在这个风雨之夜发生啊!
然而,当她往前走了一段,柳树的样子更清晰,已经可以隐约看到下垂的柳条在风中摇摆的样子时,她的心又猛地跳了起来,浑身僵硬,右脚往前迈了半步,就再也迈不出去了。
柳树还是那棵柳树,即使在夜里,她也认得那华盖的影子。让她心跳的是树下的另一个影子,一个人影,在昏暗的夜色里看不真切,只从那黑色的如剪影一般的影像中看到他微驼的脊背和蓬乱的头髮。
毕生花的心砰砰地狂跳着。三年来,她无数次想象过这样的场景,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激动。她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冷静,也许这只是一个幻觉,就像刚才在酒吧里出现的幻觉一样。
她闭上眼睛,调整呼吸,直到天空落起细细洒洒的雨,额头带来的冰凉让她确定自己完全冷静下来了,才睁开眼睛。
那个黑影还站在那里,就像一根木头。
毕生花还是不敢过分肯定。她在心里不停地祈祷,祈祷听到那个曾经十分惹人厌的声音:如——花——,如——花——,有没有准备好酱肘子呱?!
如果他回来了,那只碎嘴碎嘴的乌鸦见到她一定会忍不住叫起来,哪怕饿得动不了了。
然而,老天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祈祷。
雨有点大起来,她看见那个黑影撑开了一把伞。她的心瞬间冰凉。她知道他从不带伞,因为懒。哪怕带了,也不会撑伞,还是因为懒。
在毕生花的记忆中,青木唯一一次撑伞是在那个冬天,她正用毛毯换掉柳树榦上烂掉的苇席。天下着小雪,他夹着一把黑伞走过来,趿拉板在雪地上踩出沙沙的声音。他把伞在她的头顶撑开,问她:“一棵树而已,何必对它这么好?”
她说:“即便是根木头,只要有生命,就能感知温暖。我相信他心里知道,你说呢?”
他没有回答,只默默为她撑着伞,陪她在街上慢慢地走,雪落在他们身后,雪地上留下两对回家的脚印。
这会儿没有雪,天空的雨丝丝地落在她脸上,冰凉的。
看到那把撑开的黑伞,她知道不是他。
她深吸了一口气,又长长地呼出来,然后缓缓走过去,走到撑伞的人面前。
那是一个老人,背有点驼了,一只手拿着一支已熄灭的烟斗,一只手撑着伞,伞下是一头炸开来的花白头髮,像是从他大脑里放射出来的和黑夜对抗的银射线。
“你好,我是梅以求。”老人说。
“你好,教授,我认得你。”毕生花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