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3 言官群起欲诛卫帅 养性悚惧几欲自裁 (第1/2页)
亲王的学习内容分为两大项:一是训讲,二是仿书。
训讲就是念书、背书,讲解、训导。
仿书就是练字、临摹。
方以智专门负责训讲,刘明翰专门负责仿书。
跟太子的讲官配置相似,定王这两个讲官也都有极其鲜明的东林背景。
刘明翰的父亲刘元珍与顾宪成、高攀龙等人并称‘东林八君子’,是资历非常老的东林人。
方以智严厉,而刘明翰温和,所以定王对两位讲官的态度差异极大。
两人等了半晌,定王才缓步走来。
进入书堂,行过礼之后,定王坐在中间,方以智坐东面,刘明翰从西面,开始讲书。
这次讲读,先由方以智念诵几段《论语》,然后讲解答疑,再由定王背诵。
方以智声音洪亮壮厉,念诵道:
“子曰:君子无所争,必也射乎!揖让而升,下而饮。其争也君子。
子夏问曰:‘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,素以为绚兮’何谓也?
子曰:绘事后素。
曰:礼后乎?
子曰:起予者商也,始可与言《诗》已矣。”
本来定王心情就极不爽快,又早就厌烦方以智,听到这两段,不觉心中愠怒,变了脸色:什么君子无所争,必也射乎!什么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,素以为绚兮。
你这是故意影射我吗?我本来有好几个俏丽的宫女侍候,个个都是巧笑倩兮、美目盼兮。结果呢,被闲得没事干的文臣们撺掇着父皇、母后换成了六十岁的老婆子。
这也就算了,你还敢影射我,说什么‘素以为绚兮’。
你还生怕我听不出来这是影射,所以开头便先来一句‘君子无所争,必也射乎’,真是开章明义,直达主旨。
天下之所以快亡了,就是你们这些吃饱了撑的文臣给祸害的。
方以智着实有些冤枉,《论语》挨着念诵讲读,按照顺序就讲到这两段了,谁有办法呢。
方以智也不知道定王为何变了脸色,先是将这两段的大意讲解一遍,然后又要求定王跟着自己念诵。
定王跟着念诵了几遍,方以智又让定王解释其大意。
定王光顾着生气了,刚刚就没有认真听方以智讲解,自然说不上来。
方以智是个较真的人,心里一急,便厉声训导了几句。
定王开始还唯唯诺诺敷衍几句,方以智又多说了几句,彻底把定王惹烦了。
定王转向刘明翰高声呼唤道:”请刘先生来训。”
近侍栗宗周提醒道:“殿下,方先生训导、刘先生仿书,此礼也,不可更父皇爷所定。”
定王强压下怒火:”那该仿书了吧,请方先生出去相候。”
方以智答道:“按照讲书的规程,需要殿下先将这两段背熟,臣才能出去。”
定王闻言,将书合上,从头背诵,一字不差。方以智无话可说,只得起身到门外游廊上坐等。
方以智出去之后,刘明翰移座到定王身侧,轻声笑道:
“我们之前已经仿书仿了四期,今日殿下可不必仿书,就只自己用中楷写八个字,呈与陛下,请陛下看看殿下的进益。”
刘明翰的本意是让定王自己写几个字呈给皇帝,让皇帝夸奖几句,以此来舒缓一下定王的心情,别每次讲读都弄得如此苦大仇深的。
定王点点头,写就写,父皇常夸太子书法好,今日我也得展露展露。
于是定王构思片刻,然后提起笔信手写了七个大字。
写完字,也不召唤方以智,定王还与刘明翰闲聊了起来:“敢问先生,令尊曾任何官职?”
刘明翰答道:“家父乃皇祖朝直臣。”
定王叹赏道:“先生如此温恭,自有好儿孙做状元。”
刘明翰闻言,连忙叩谢。
定王将刘明翰扶起:“你父亲做好官,生你好先生,儿孙自然好也。”
定王又命近侍将案几上两个金狮书镇,又两方玉尺,纳入刘明翰袖中:“先生携归,留与儿孙,见我两人相与情意。”
每个金狮书镇重约三十两,那可是沉甸甸的。
刘明翰固辞:“铭感之恩,入之肺腑,不在物件。”
两人来回推让几次,刘明翰实在不敢收,定王方才作罢,独自叹赏道:
“刘先生是一钱不要的,天下做官人,都像先生,哪有流贼。”
定王又拉着刘明翰讲解了半天书法,才命内侍带刘明翰下去赐饭。
方以智等得极不耐烦了,才再次被叫进去。
到了午后,定王的字传入乾清宫,崇祯夸奖了几句,然后笑着吩咐王承恩:“将这字收着,明日经筵,拿给讲官们传看传看,让他们也评评。”
……
第二日,八月二十。
崇祯处理完朝政,于文华殿开经筵。
君臣讲读完,本该散了。崇祯却命王承恩将定王的字传示众人:“定王出阁读书已月余,这是他昨天写的字。众你们看看,可有进益?”
周延儒等阁臣先看,然后传之于诸讲官。
阁臣们倒还好,都连连夸赞。翰林院这些讲官们却都不是省油的灯。
一讲官提出将定王的字带回翰林院,给一众翰林传阅,有三四个讲官站出来附和。
崇祯一听,那行吧。本来就是要给官员们显摆显摆自己教子有方,挽回一下汉王胡闹带来的形象损失,所以有人愿意主动宣扬还不好吗。
至于有人要拿此事大作文章,那是万万想不到的。
……
午后,锦衣卫。
骆养性无所事事,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,一边盘算着晚上怎么玩弄自己新买的两个小妾。
越想骆养性越得意:在女色上,我岂止是赛过活神仙,估计连皇帝都比不过我。虽然皇帝的女人也不少,但我可以同时玩弄两个小妾,而皇帝碍于礼法,必然无缘体验其中妙处。
可惜啊,人生不如意之事,十之八九。
一位百户慌慌忙忙跑来,在门外一边急促地敲门,一边叫嚷:”都督,不好了,出大事了。”
好在这百户是亲信,否则骆养性非骂他一顿不可:我是左都督、太子太傅、掌锦衣卫事。光天化日,朗朗乾坤,好好的,怎么会不好了呢。
骆养性将人唤入,那百户直入主题:“都督,不好了,宫里传出消息,您被弹劾了。”
“我被弹劾了?放屁,我这锦衣卫差事当的,比夫人养的小白猫都乖巧温驯。哪个缺德丧良心的,连我都要弹劾?”
百户答道:“兵科给事中曹良直,弹劾都督泄漏陛下密旨,意图诛杀言官。
曹良直说都督是不忠不义的欺君奸佞,应该和熊开元一起处决,明正典刑。
如今言官里已经传开了,群情汹涌,都闹着要上书弹劾您呢,说是非杀了都督不可。”
骆养性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,什么小妾之类的美好事物,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。
“廖国遴,廖国廖,一定是他。我们是好友,还是同乡,他怎么能卖了我呢。”
骆养性无力地嘟嘟囔囔,这太吓人,一旦被言官盯上,不死也得掉块肉。更何况自己绝对是理亏,而言官却已群情激愤了呢。
最最令骆养性绝望的是,自己执掌锦衣卫是周延儒举荐的,而廖国遴、曹良直又都是周延儒的亲信。
他们为什么要坑我呢?为何要置我于死地?难道是周延儒的授意?
虽说周延儒痛恨厂卫,也在极力打压厂卫,但你非要弄死我的话,当初举荐我做什么。我又没招你,没惹你的,何苦呢。
出了这种事情,需要找谁疏通才能过关?
骆养性呼天抢地,折腾半天,才稍稍冷静下来:“哦,对对对,还有督主呢。快,备马,我要去东厂。”
百户一句话就浇灭了骆养性的希望:“督主今早告病,陛下体恤,让督主回家歇几天。”
自周延儒重任首辅,厂卫备受打压。从上到下,已经是半天打鱼,五天晒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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