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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只灵动的雀,他要困在掌心。
姬月恒转向少年。
“你幼时,常爬树是么?”
“属下不记得走失前的事了,应该爬过。后来成了奴婢,饭都吃不上,更没力气爬树。”在树上时,程令雪总会觉得很安心,往常不想与公子说的过往,此时也能随意说出。
她边说着,边小心将鸟窝放回,又摘下一片叶子在衣袖上擦了擦,放入口中试图学着旁人吹出些声响。
颇像只正自娱自乐的小狸奴。
她那侧树叶稀疏,阳光照来,白皙的面庞灵透如灯下暖玉,发顶也被照出柔和的光晕,毛茸茸的,乍看和那两只刚长出绒毛的雏鸟很像。
发顶忽而触上一只大手。
程令雪感知敏锐,倏然回了头。
“公子?”
是公子,他手掌覆在她的发顶,桃花眼眸光潋滟,他们离得很近,只一掌之隔,她仿若对着一汪春池,春池里,映着嘴叼树叶的清秀少年。
那是她,好陌生……
程令雪失了神,盯着公子眼中的自己看。公子竟也在失神,手还放在她的头顶,男子的手掌宽大,覆上时像一把撑开的伞,又像落下的网。
很怪的感觉。
程令雪脖颈瞬间僵硬,公子也因她这一个小小的动作清醒了,他猝然错开视线,手也收了回去。
旋即他蹙眉看着自己的手,昳丽的眉间似又蒙上渺然的冷雾。
程令雪有些茫然。
公子这又是哪根筋不对劲。
他手怎么了?
她有了猜测,狐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,颇有底气地直起腰。
“属下昨日刚沐发。
“用的是子苓姐姐给的澡豆。
“听说很贵。”
程令雪一字一句地说完,清冷笃定的眸中流露些微不悦。
她知道公子爱干净,一天要洗三次手。又不是她让他摸她的脑袋。
他还蹙上眉了!
听她说完,公子眉头却蹙得更深,凝眸一言不发地看她。
程令雪受不了他这样看她。
她像刚竖起利爪,就被唬得认了怂的小猫儿,眉间一派肃然清正:“但若公子觉得脏,就算让属下每日沐发,也是……应该的。”
“噗——”
公子以拳抵唇隐忍轻笑。
又来了……
程令雪压根不知道他为什么笑,她索性当作没看到,端回她身为江湖高手的清冷傲然,远眺天际。
爱笑就笑去吧。
头顶再次覆上一只手掌。
这一次,不只是轻触,那只手掌温柔地在她发顶轻揉。
“怎么这么有意思。”
程令雪回过头,公子眼中又重新有了笑意,他一改疏离,低着头目光安静温和地看着她,甚至有些……
宠溺?
呸,这个措辞哪能乱用!
程令雪一个心虚,兼之六七岁后从没被人揉过脑袋,还是男子。她一紧张,咬破了叼着的树叶。
又苦又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。
“呸、这什么树……
她的失态让公子放在头顶的手掌又揉了下,他收回手,兴致颇浓地看着她:“很紧张?”
程令雪被问住了。
她不能总是这样拘谨,也不能说是男女有别,她第一次被男子摸头不习惯。她低下头,忍着肉麻道:“公子不嫌弃属下,属下……很高兴。”
“我何时嫌弃过。”
公子的笑意转瞬即逝,淡淡转过头,眺望下方湖面。
“想到别的事,走神罢了。”
程令雪下意识问:“什么事?”问完又觉得失了分寸,指着远处的人影岔开话题:“公子,是亭松。”
公子看出她的拘谨。
“无妨,不必总是拘谨。”
转瞬间,他又成了神龛中无欲的观音,目光平静而疏离。
“横竖算不上什么要紧事。”
.
树上坐久了不舒服,程令雪担心公子撑不住,她估量着上来也有两刻钟了,便道:“公子,树上有蚊蚁,不能久待,属下带您下去,好么?”
姬月恒看了眼下方湖面,松开手,任树叶蒙蔽他眼前。
“走吧。”
程令雪看出他似遗憾,又说:“下次属下还带您上树。”
公子唇角噙了极浅的笑。
“好啊。”
程令雪起身,公子是瓷器,摔不得,她谨慎地理理衣裳,以免被树枝勾动,这才让公子搭上她肩头。
“公子扶稳了么?”
“好了。”
病弱公子半边身子倚着她,低眸看着她微乱的发顶,指间一点点屈起,眼底浮起毫不掩饰的笑意。
“属下跳了?”
犹不放心,程令雪又确认一遍,打算等公子准备好再跳下。
许是她太谨慎,让公子误以为她这声不是询问而是指令。他已先动了,浑身重量压在她肩头,程令雪还未蓄力,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一个重压。
两个人直直坠下!
程令雪双手迅速穿到公子身后扣住他肩头,腿亦盘住他腰身,在公子后背落地前,倒转了二人的位置。
树下有个小坡,两人齐齐滚落。程令雪顾不得别的,一手紧紧环住公子后背,一手护住他脑后。
公子也是一模一样的动作,一手扣住她腰肢,一手扣着她后脑勺。
背上突地磕到一根落枝,程令雪脑中一霎空白,惊呼将要溢出喉间,又被她逼回,身子不禁一颤。
公子扣着她腰的手猛然一紧。
程令雪顾不得别的,腾出腿,借着地面施力,止住了翻滚。
喧嚣停歇,别的声音传来。
砰、砰……
是公子的心跳声。
或许不止是他的,还有她的。
公子……正压着她。
程令雪身上如同压了一座大山,她第一次觉得,原来公子这么重,从未和人贴得这样紧,她忙要推开。
但公子纹丝没动。
不仅没动,他还扣住她腕子。
.
坠落的一瞬很短。
也正因短暂,所有的感官瞬间被点燃的感觉无与伦比。兴奋、恐惧……多种相斥的情绪就像烧红的烙铁与冰水,相撞时发出巨大声响。
快意直之窜上天灵盖。
姬月恒心想,他该让少年选一棵更高的树,不……
最好选个万丈高崖。
带着他的猎物一起从高空中坠落,在无比清醒时迎接毁灭与破碎,那会是多么无与伦比的愉悦?
被他拉下地狱的人还在牵挂他,手脚并用地护住他,坠地那瞬间,两个身体紧密贴合,仿佛两道迎面相撞,随后彻底融合、不分彼此的巨浪。
更大的畅快漫上。
姬月恒清醒地感知到脑海正被这此起彼伏的快意强势地冲击着。
一波,又一波。
身下人大抵是磕到了,喉间发出含糊的呻'吟,清瘦的腰肢猛抖。
霎时愉悦之中混入一缕摧折的恶念,姬月恒收紧手。
这一次过后,少年或许会更谨慎,不再带给他坠落的机会,不如就现在,捏死这合心的猎物。
让快意,在此刻长存。
姬月恒收紧手。
程令雪本要推开公子,腰肢突地一紧,发觉公子伸出双手,死死扣着她的腰和背,用力地将她按向他。
仿佛要把她融进他的身体里。
会被发现的!她慌乱地地抬起上身,要挣出他的怀抱。
这一动,公子恰好低下头。
她的唇,擦过他唇角。
公子轻颤了下。
霎时间,两人呼吸都窒住了。
程令雪思绪一片空白。
公子低头凝着她。
视线交缠,青年目光仍旧沉静,不见底的静潭,清澈幽碧,只看上一眼,就让她不由腿软,害怕坠入。
害怕万劫不复。
程令雪目光乱飘,落在那朱砂痣上,又飘到公子微红的唇上。
下意识,她抿了抿嘴。
公子稍顿,定定凝着她的唇。
两手扣住她腕子,举过头顶,手像刑架上的锁扣将她按在地上。
他朝她慢慢低下头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