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八章 晋唐心印 (第2/2页)
这里要提到北宋大书法家米芾,他就认为,神龙本为褚遂良所临。“放浪形骸”的“浪”字无异于褚遂良在写自己的名字。难道米芾居然也分辨不出所谓硬黄响拓、双勾填墨,与所谓对临、背临的区别吗?高手如褚河南者,意临的墨宝更是与勾摩有着云泥之别,难道是米芾老先生喝多了犯迷糊了吗?
看来,对神龙本《兰亭序》而言,本就没有什么双勾廓添之实,以讹传讹,有人故意设了个迷魂阵,掩人耳目而已。有研究者称,虽经现代仪器千倍放大,亦未见任何所谓双勾填墨的蛛丝马迹。当然,有专家非把个别笔画中的飞白当成勾勒线条,也只好姑妄听之吧。
说一点题外话吧,孰是孰非姑且不论,在那么一个众所周知的困难时代,从万民领袖到一介书生,所有人均赤胆相照,各秉己见,为了一个多年前的文化疑点不分尊卑、具理以争。这种箫韶九成、凤凰来仪的民族风雅,岂是那些蕞尔唯利之辈所能品味到的呢?
结论好像有了。
神龙本所谓的双勾填墨根本就是以讹传讹,是被人故意臆造出来的假象而已。
二、冯思远与邵师兄的神聊——命纸的年代鉴定
邵师兄:
“其实,想判别是贞观年间摹本,还是东晋真迹,将手卷命纸一验便知,毕竟中间差了三百来年呢。”
冯思远:
“既然狸猫换太子,原装命纸岂存?”
邵师兄:
“真正书呆子了。狸猫换太子,留下的自然是太子啦。”
冯思远:
“确实啊,茅塞顿开。若神龙版为真迹,则其画心为晋蚕茧纸无疑。若画心是竹纸或宣纸则必为唐摹本。若要是高丽纸就更加没什么彩了。”
邵师兄:
“是啊。在《源氏物语》中,光源氏与藤壶院以和歌暗度情愫,所使用的就是唐纸。即使在平安朝时期的日本,也是下一等才用高丽纸呢。”
冯思远:
“故宫博物院那么些德高望重的专家们,洞隐烛微,难不成对纸张没有鉴定和断代吗?”
邵师兄:
“先入为主或者灯下黑也不是没有可能,毕竟我们没有见到他们公开的相关研究文献嘛。再说,这种课题冷僻艰涩,且费力不讨巧,更与大型断代工程沾不上边,谁不想投身于推动历史车轮的滚滚向前的洪流中,傻子才坐冷板凳呢。不过,听说到是有皮纸之说,不足为凭。”
冯思远:
“就是就是。多年前,我在旧书摊上见过一篇1975年《文物》杂志上刊登的一篇《故宫博物院藏若干古代法书用纸之研究》的文章,可惜的是,下手不果断,失之交臂。那篇文章当时蹲在马路牙子上略微翻看了一下,感觉内容浮于皮表,以假设推导假设,以原因论证原因,颇有些不知所云,确是那个时代的文风。”
结论:
若神龙本画心纸为晋蚕茧纸,则北京故宫博物院藏神龙半印本《兰亭序》,为东晋王羲之真迹无疑。
草率了。那就期待故宫博物院的科学鉴定吧。
三、证据链上的重要一环——不应消失的“贞观”鉴定铃印
唐徐浩《古迹记》载:
“太宗皇帝肇开帝业,大购图书,宝于内府,锺繇、张芝、芝弟昶、王羲之父子书四百卷,装志部帙,以‘贞观’小玺铃印,命起居郎禇遂良排署如后。”
唐韦述《叙书录》载:
“亦各随多少勒为卷帙,以‘贞观’字为印,印缝及卷之首尾。”
以上史料说明,大唐贞观年间,凡经皇家鉴定的书迹,均需钤上“贞观”年号印以作为识别。唐太宗开创此法,自然上行下效,由此引发了在鉴藏书画上钤印鉴定小印之风气,绵延至今,对于书画的递藏、流传及考辨可谓功莫大焉。
唐太宗“宝惜者独《兰亭序》为最,以金缕杂宝装轴套封,每听政之瑕,则临看之,夜半把烛临兰亭。”
但是问题又来了。所谓的冯承素神龙半印兰亭序却为何没有太宗的“贞观”鉴定钤印呢?太宗‘宝惜者独《兰亭序》为最’,却反倒无鉴藏小玺,这怎么可能?冯承素奉太宗谕旨双钩填墨摹兰亭,怎敢冒欺君之罪遗漏真迹上的“贞观”小印呢?退一步而言,即使冯承素本乃后代托伪作假,那托假者岂不是更巴不得要将李世民自书之“贞观”二字连珠鉴藏小玺,狠狠地按在其伪作的显眼之处,以障人眼目?
这是有实例为证的:
故宫博物院今另藏有王羲之的《雨后帖》,被专家定称唐摹晋人帖。此贴之上,“贞观”长圆黑色小印历历在目,另有“世南”小印排署其后。”
相似的情况出现在《丧乱帖》上(现藏于日本宫内厅三之丸尚藏馆)。此贴被列为王羲之下真迹一等,亦所谓双勾填墨之摹本。具言,此贴勾摹之精确,可谓毫发毕肖,甚至连虫蛀的痕迹也勾摹出来。其上,唐玄宗“开元”鉴藏小玺赫然在列。
注意到了吗?从“贞观之治”到“开元盛世”,承前启后谁者?乃武则天也。作为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,这个女人在中华历史上挥洒了一段浓墨重彩的篇章。武则天于“神龙”元年盛极而退,将天下拱手奉还李唐。而唐中宗继位后,居然延续“神龙”年号不变,更令人匪夷所思、疑云窦生。所谓“神龙之变”莫非乃女皇本意?否则怎么说得通。
冯思远的猜想:
在《兰亭序》生死存亡的千钧一发之际,有人火中取栗,丢卒保车,暗地将“贞观”二字钤印从法帖上全都裁去,以混淆视听,保留真迹画心。何其辛哉!最能体现中华文化精髓的瑰宝,终得遗存至今。善莫大焉。
四、考古民科的空穴来风——“神龙之变”
1984年,西安市西大街梁家牌楼拆除旧房时,偶尔在屋檐下发现元代《兰亭序》碑刻拓片四幅,其中有一篇宋代蔡挺的跋文,其大意为:公主用伪本换掉真迹,真迹得以留存人世间。另有李治暗中掉包等言。
唐张彦远《法书要录》卷四曰:“……神龙之际,奏借出外拓写,因此遂失所在。”唐韦续在《墨籔》卷二中,亦有相似记载。
太平公主(665~713),武则天之女;安乐公主(684~710),武则天之孙女。李世民驾崩于649年之时,两位公主尚未出生呢。
以上记载诡异之处就在于所谓“神龙之际”,只能是太平公主发动的神龙政变,起兵冲入玄武门逼宫八十多岁的武则天,李哲(原名李显)遂复位,两公主乘机将兰亭序‘奏借出外拓写’。
可是不对呀?既然有“帝命供奉榻书人赵模、韩道政、冯承素、诸葛贞等四人,各拓数本,以赐皇太子诸王近臣。”之记载,那权高势巍如两公主者,何必又要乘乱取之呢?她们原本就是人手一册的呀?
历史在暗示,《兰亭序》真迹没有殉葬昭陵。
殉葬了才怪。
五、“神龙”小玺——密符
1、不是中宗李显的收藏印
翻开唐中宗李显的履历表,此人命运多舛,不是被废,就是在被废的路上。武则天神龙元年(705)年李显复位称帝,与其说是“神龙政变”,不如说是武则天的审时度势,将江山拱手奉还李家。懦弱无能、战战兢兢的李显继位后继续延续武则天的年号至第二年,至景龙4年(710)驾崩。这个窝囊的当朝皇帝再缺心眼儿,也不至于用前朝年号作为私下把玩藏鉴之小印吧?更何况,这位唐中宗哪来的这份闲暇和雅致呢?别说没这份才情,他哪有这闲工夫呀。他忙着呢。
2、也不是“神龙”元年所铃印
众所周知,“神龙”是武则天在位的最后一个年号,启用于公元705年元月,同年二月就发生了神龙政变。彼时,武则天已82岁,这个“神龙”年号在她手里只存续了也就不到一个月。在这云谲波诡的短短二十天多,她老人家还可能有那青灯黄卷的雅兴吗?再说,有这个雅兴,恐怕也没这个体力吧?
3、唐张彦远《历代名画记》中,唐“贞观”、“开元”书印,及晋宋至唐公卿贵戚之家私印一一详载,独不载此印。
为什么呢?还不是因为他压根儿就没见到过神龙本兰亭序。张彦远虽出生三代相门,他自己也官拜大理卿,但在编写《历代名画记》时,其所处时代毕竟已是晚唐,前朝禁中的秘密他如何得知?
对“神龙”的确切解释呼之欲出了。
那就是:《兰亭序》上的“神龙”小印,既非武则天更非唐中宗李显之年号,而是武士彠弥留之际传与其女武媚娘的遗物,它是隐喻着袁天罡惊天预言的密符,遂为伴随武则天终身的闺中小印。这枚小印,也是他与李治在翠微宫太子殿耳鬓厮磨、暗度款曲的爱情物证,那是这个伟大女人的小秘密。到了晚年,她最终启用她堪称传奇一生中的最后一个符号。以袁天罡的预言,彰显其“受命于天”。
六、冯思远的那些胡思乱想
不伦之恋的火热激情,促成了武媚娘与高宗李治俩人,合伙儿裁下《兰亭序》的引首、隔水及拖尾。可这些剪裁下来的残片,其价值也丝毫不亚于画心,都是无价之宝呀。它们被藏到哪里去了呢?
“太宗崩,武则天随嫔御之例出家,为尼感业寺。”但是,那些七零八碎的宝贝是绝不能带进寺院的。毕竟珈蓝之地,青灯黄卷、断塔浮屠,何来藏匿之所?谁能有秘密可言?
让新登基的高宗李治把这些故纸片夹带进皇宫?那不是等于飞蛾扑灯吗?弄不好别说皇位不保,就是脑袋说不定也得搬家。武媚娘一辈子从不干前功尽弃的傻事儿。她心如明镜:她没有失败的本钱的,只要出手,必招招致胜。
只有一个选择:翠微寺地宫。
就这样,经过一番眼花缭乱的移花接木,《兰亭序》真迹终于被高宗李治堂而皇之带回了长安皇宫。从此,书圣墨宝摇身一变被官宣为冯承素双钩填摩的摹本,即所谓神龙本。以后,再由神龙本不停地演变出诸如火烧本、落水本等若干更加魔幻、更加离奇的版本,以搅乱真像、混淆视听,割了一茬又一茬文化韭菜,那就是神仙也无法预测的事了。说道神仙,就不能不提那一代明君李世民魂游地府之际,巧遇书圣王羲之。九泉之下,它乡遇故知,这哥俩儿免不得在一番推杯换盏、酒过三旬后,相互拍起了马屁。世民赞其“凤翥龙蟠,心摩手追”;书圣也喝得到位,提笔挥就“晋唐心印”四字斗方。
“兰若,兰若!”秦湘怀抱着兰若连声喊道。她挣扎着微微睁开启双眼,迷离的目光终于找到了冯思远。
“‘潜隐先帝之私’,”兰若气若游丝地喃喃道,“骆宾王诚不我欺啊。”讲完这句,她头一歪,晕了过去。